把人稱作“蟑螂”,是電影《盧旺達飯店》里面的事,F(xiàn)在正是秋冬季節(jié),蟑螂成批成批地死。腳一踩,就死。電影里面的人,也是成批成批的死,一槍,或一刀,就死。所以我也覺得這兩者之間很是相象。說到蟑螂,我聯(lián)想到跳蚤臭蟲。集中營里的跳蚤臭蟲特別多,發(fā)生了兩件與之有關(guān)事,說一說。一件,是一些修女不愿洗澡,當(dāng)局幾次三番敦促都不行,最后只得強制性把她們趕進澡堂,扒下衣服。這一扒衣服,可怕的事情出現(xiàn)了,跳蚤臭蟲們一撮一撮辟里叭拉地向下掉,就象下雪子似的,一會兒地上就堆了一個小堆。這說明,相對于身體的骯臟,內(nèi)心的恥辱更令人無法曝光。另一件,是在這樣充斥臭蟲跳蚤的環(huán)境里,有個人竟把研究這些小東西當(dāng)作享受。在他悲慘的生活中,臭蟲們仿佛變成螢火蟲,給予他一星光亮和幾許趣味。這個人以前是個昆蟲學(xué)家。
我小的時候,常常有要飯的挨家挨戶乞討,家人總會挖勺飯,或者夾點菜給他們,他們真心地說謝謝,滿心歡喜。那時我們體諒要飯人的苦,樂于施舍,因為饑餓離著我們也不遠。但真正的饑餓,為了一塊饃,能放下所有尊嚴的饑餓, 我從來沒有體會過,所以我的所謂自尊,一直象個老爺似的蹲在我的心里,趴在我的臉上,溜噠在我的眼色之間。
家里以前有個吃飯的圓桌面,很長時間沒用,擱在陽臺上,風(fēng)吹日曬,都已經(jīng)朽了。我是個戀舊和小氣的人,舍不得扔。那天收揀時,狠狠心,把它扛到垃圾箱旁邊放下,算是扔了,然后去買早點。只一根煙的工夫,回來一看,沒了,給哪個淘垃圾的拖走啦。圓桌面很沉,能在這么短的時間轉(zhuǎn)移走,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另一方面,以垃圾的標準而言,這桌面算是比較值錢的,所以它在極短的時間里消失,也是能讓人理解的。早晨出門,天很黑。我踢踢嗒嗒地走著,驚動了兩只吃垃圾的狗。它們抽出身體,駐足而望,也不跑開,也不叫,只是看著我走過去,然后又轉(zhuǎn)身去吃垃圾。有時候我也會看到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婦,肩上搭著個口袋,矮小的身子探進箱子里劃拉。老婦在時,狗們只好去尋找無人的垃圾箱。對于很多生命而言,垃圾箱,是他們的飯碗。 |